春天的风带着暖意,吹得图书馆前的玉兰花簌簌飘落。苏晚坐在特藏室的窗边,手里捧着刚整理好的《全唐诗》,目光却落在窗外——陆承宇正站在花树下打电话,眉头微蹙,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冷硬。
这阵子他总是很忙。保研面试、出国交换申请、家族企业那边偶尔传来的消息,像一张无形的网,慢慢缠绕住他的时间。苏晚能感觉到,他们见面的次数在减少,有时在图书馆碰到,他也总是匆匆说几句就被电话叫走。
“在想什么?”陆承宇推门进来,身上带着淡淡的烟味,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味道。
苏晚回过神,把书合上:“没什么,在想毕业论文的选题。”她顿了顿,还是问出了口,“刚才是家里的电话?”
“嗯,我爸让我回去一趟,谈谈毕业后的安排。”陆承宇走到她身边,拿起那本《全唐诗》翻了翻,“你呢?决定留在本校读研了?”
“嗯,导师已经同意了。”苏晚点点头,心里却有些不安,“你……英国那边的交换申请,有结果了吗?”
陆承宇翻书的动作停了停,沉默了几秒才说:“过了。但我还在考虑,家里希望我直接回去进公司。”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苏晚看着他低垂的眉眼,忽然觉得有些陌生。曾经那个和她一起在储藏室捡报纸、在天台看晚霞的少年,正在被“家族”“公司”这些沉重的词推着,走向一条她陌生的路。
“那你想选哪条?”她轻声问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陆承宇抬起头,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挣扎,“苏晚,如果……如果我不去英国,也不读研了,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追求?”
“怎么会?”苏晚握住他的手,他的手心有些凉,“无论你选什么,我都支持你。”
可她心里清楚,这句话说得有多勉强。她渴望的未来,是和他一起泡在图书馆,一起做喜欢的研究,而不是看着他变成西装革履、周旋于商场的模样。
毕业答辩结束那天,全班在KTV聚餐。包厢里灯光闪烁,音乐震耳欲聋,苏晚坐在角落,看着同学们互相拥抱、哭着说再见,心里空落落的。陆承宇中途才来,身边跟着一个穿着精致连衣裙的女生,是金融系的系花林薇薇——苏晚在财经新闻上见过她,她父亲是陆氏集团的重要合作方。
“晚晚,给你介绍下,林薇薇,我家的世交。”陆承宇的语气很自然,仿佛只是介绍普通朋友。
林薇薇笑着朝苏晚伸出手,指甲涂着鲜艳的红色:“常听承宇提起你,说你是中文系的才女。”她的目光落在苏晚脖子上的银杏项链上,眼神闪了闪,没多说什么。
那天晚上,陆承宇被灌了很多酒。苏晚想扶他回家,林薇薇却抢先一步扶住他的胳膊:“我送他吧,他家和我家顺路。”她看向苏晚,笑容得体却带着疏离,“你一个女生,不安全。”
苏晚看着陆承宇被林薇薇扶着走出包厢,他回头看了她一眼,眼神浑浊,似乎想说什么,最终却被林薇薇半扶半搀着塞进了出租车。
KTV的音乐还在继续,苏晚却觉得浑身发冷。她拿出手机,想给陆承宇发消息,却看到他半小时前发来的微信:“等我,今晚有话对你说。”
她坐在空荡荡的角落,直到凌晨才被室友送回宿舍。躺在床上,她翻来覆去睡不着,脑海里全是林薇薇扶着陆承宇的画面,和他脖子上若隐若现的、不属于她的香水味。
第二天一早,苏晚在图书馆的天台找到了陆承宇。他靠在栏杆上抽烟,脚下扔着好几个烟蒂,西装外套皱巴巴的,看起来一夜没睡。
“你来了。”他掐灭烟,声音沙哑。
“昨天……”苏晚想问什么,却被他打断。
“我决定了,”陆承宇看着她,眼神复杂,“下个月去英国,读金融硕士。”
苏晚愣住了。不是说在考虑进公司吗?怎么突然又决定出国了?而且是金融,不是他一直喜欢的历史。
“为什么?”她的声音有些颤抖。
“家里的意思,”他避开她的目光,“我爸身体不好,公司需要人接手。读金融,是最快的方式。”
天台的风很大,吹得苏晚的头发乱舞。她看着陆承宇,忽然觉得他们之间隔了很远的距离,远得像隔着一片无法跨越的海。
“那我们呢?”她终于问出了这句话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
陆承宇沉默了很久,久到苏晚以为他不会回答。然后,他才轻轻说:“苏晚,异地恋太苦了。你值得更好的……”
“我不怕苦。”苏晚的眼泪掉了下来,“我等你回来,像以前说好的那样,不行吗?”
陆承宇的喉结动了动,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:“对不起。”
那天的阳光很刺眼,苏晚却觉得浑身冰冷。她摘下脖子上的银杏项链,放在陆承宇手里:“这个,还给你。”
然后,她转身离开,没有回头。走到楼梯口时,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叹息,像被风撕碎的纸片,轻飘飘地落在空气里。
她不知道,陆承宇看着她消失的背影,手里紧紧攥着那枚项链,指节泛白。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,是林薇薇发来的消息:“承宇,别忘了我们的约定。你父亲的病,经不起折腾。”
毕业季的风,终究吹散了年少时的承诺。苏晚抱着那本写满批注的《诗经》,在图书馆的天台上坐了整整一个下午,直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,像一条无法回头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