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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

电脑屏幕是屋里唯一的光源,冷光打在方言疲惫的脸上。

他用力揉了揉发酸的眼睛,声音里透着股挫败劲儿:“查不到,那家伙的信息……跟凭空冒出来的一样。”

元休走了进来靠着窗边,眼睛望着远处霓虹闪烁的河流。“算了,别在这死磕了,”他声音平静,“只要‘晨曦烛火’还在我们手里就行。眼下最要紧的,是把‘烛火社’的架子搭起来。”

“新来的那帮人,”方言转过身,眉头拧着,“他们眼里只有烛火的力量,对我们的理念想法……压根儿不关心。”

元休从兜里摸出个旧得不成样子的打火机,手指灵活地让它在手背上翻飞。“我知道,我把他们骗进来,本来就是想利用,他们对我们的理念关不关心一点也不重要。”他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,“所以我故意把烛火的消息放出去的,人嘛,总是贪婪的。”

打火机猛地被他攥紧在手里,“他们中要是真有人能从我这儿把它抢走……”他顿了一下,眼神锐利,“那算我废物!我认栽。”

方言像是被针扎了一下:“等等!昨天……那盏灯我们差点就丢了……”他狐疑地盯着元休的脸。

“假的。”元休轻描淡写,随手“嗒”一声把打火机撂桌上,“仿的,也就只有那么点力量吧!能如何?”

“原来如此!”方言一拍大腿,“难怪那神秘人最后撒手了!”他随即假装生气,“好家伙,连我都蒙在鼓里?”

元休没回头,径直走到窗前,背对着方言。“你是我唯一信得过的朋友。”他看着玻璃上映出的、自己模糊的影子,声音低了下去,“但我不能确定……你‘演’得像不像,是不是一个好演员?”

他近乎耳语:“活着……本来就没什么意思。就想在这破世界里找点光……结果发现,是它……找上了我。”

他总在想,人活着图什么?难道就为了在生活重压下苦苦挣扎,只为捞那点虚无缥缈的念想?

他从小在家挨打受骂,长大找了个普通活儿,也许将来成了家,被生活的担子压着往前走,直到变成一把灰撒回天地。

这是大多数人的路,可他不想走,真的不想。

……

一阵剧烈的颠簸把元休从混沌里甩了出来。刺骨的冷,还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霉味、汗臭、鱼腥混合的怪味,瞬间把他裹住了。

他发现自己缩在船舱一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。

不远处,一个驼背的独眼老头,借着盏昏黄的煤油灯,闷头削着一块木头,木屑簌簌往下掉。

“这……是哪儿?”元休嗓子干得发疼,声音嘶哑。

“‘海燕号’,捕鲸船。”老头头也没抬,手里的刀稳稳刮着树皮,“三天前,把你从海里捞上来的,不然你就只能在鲨鱼里的肚子里躺着了!这死法也不算悲催,也算是体面的。”

“都死了,还算什么体面不体面?”元休使劲回想,脑子里却只有一片翻腾的白浪。

他记得自己叫元休,除此之外,记忆像被海水泡烂的纸,碎得拼不起来,只剩下一阵阵晕得难受。

他茫然地低下头,看向自己的手。

手上满是污垢和不明脏污,掌心覆着厚厚一层粗糙的老茧,一看就是常年干粗活磨的。

指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黑色油泥,像是长进了肉里。

手腕内侧,一道暗红色的伤口结了痂,隐隐作痛,像条趴着的丑蜈蚣。

他愣愣地看着这双既陌生又熟悉的手。

“能动弹了?”老头终于停下削木头,浑浊的独眼扫了他一下,“能动就滚上去干活,不然马三船长会把你喂鱼的,他最讨厌吃白食的了,但他不讨厌鲨鱼吃白食。”说完,不再理他,慢吞吞爬上了通往甲板的梯子。

刺眼的阳光像针一样扎进元休眼里,他立刻眯起了眼。

过了好一会儿,才勉强适应强光,看清了这艘船——一条二十米上下的破旧木帆船,船身上的蓝漆早就掉光了,露出底下灰败朽烂、满是裂缝的木头,像块块烂透的疮疤。

桅杆上的帆布打满了深色补丁,被海风吹得“噗噗”闷响。

整条船在浪里吱嘎作响,感觉随时会散架。

十几个衣衫破烂、脸膛粗糙的水手在甲板上闷头干活。

这时,一个异常高大壮实、满脸横肉的男人大步走过来,影子罩住了元休。

“我是船长,马三。”壮汉像看牲口一样上下打量着元休,粗声问,“会干点啥?”

元休摇摇头,努力驱散脑子里的雾:“记不清了……但我啥都能干。”

马三的目光落在他布满硬茧的手和结实的手臂上,哼了一声:“看着倒是个扛活的料。别给老子偷懒,不然好日子你可享受不了啊!”他撂下话,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。

接下来的日子,元休跟着那个沉默的独眼老头,跌跌撞撞地学着船上的一切。

生活一下子变成了没完没了的噩梦:天还没亮透,就被粗暴的吆喝或毫不留情的脚踹弄醒,在灰蒙蒙的晨光里爬上冰冷的甲板。

日复一日,是拽沉重渔网时,粗糙的绳子勒进掌心的剧痛;是跪在甲板上擦洗时,浓烈的鱼腥、汗臭和血腥味直冲鼻子;是缝破帆布时,粗麻线一次次割破麻木的手指……直到深夜,才能拖着灌了铅似的腿,踉跄着爬回那个霉味和体臭熏得人喘不过气、冰冷的下层船舱,在极度的疲惫和饥饿中,蜷在角落里勉强合眼。

风暴刚过,甲板上还汪着咸腥的海水。元休正麻木地清理着一堆乱麻似的渔网,湿冷的绳子磨得他掌心的旧伤又裂开了。

他忍着疼,手指在滑腻的网线和冰冷的海水里摸索,忽然,指尖碰到网底一个硬东西。那东西不大,被海藻和淤泥裹得紧紧的。他下意识抠了几下,一个冰凉、带着奇怪纹路的金属小角露了出来。

就在那一瞬间,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扎进他太阳穴,眼前爆开一片刺眼的白光——白光里,好像有模糊的人影晃动,还有一个低沉的、焦急的喊声,拼命想盖过海浪的轰鸣钻进他耳朵,却又被下一波剧烈的头痛狠狠摁了回去。

第三天夜晚

老独那张沟壑纵横的脸,在昏暗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影。他喉咙里挤出沙砾般干涩的声音:“睡安稳点,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,连骨头渣子都不剩。”那声音空洞,不带一丝热气,更像一道刻进骨子里的警告。

元休却怎么也睡不着。一种冰冷粘稠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,把他从铺上拽了起来。他鬼使神差地溜出船舱,缩在货箱的阴影里,死死盯着浓雾弥漫的海面。

雾又湿又重,把世界封得死死的,让人喘不过气。突然,诡异的歌声穿透了浓雾。乍一听空灵得像仙乐,可细听下去,却扭曲得像淹死鬼的哭嚎和深渊怪物的低吼搅在一起。

元休的心咚咚直跳,拼命想看清雾里有什么。翻滚的灰白深处,一个庞大、扭曲、完全不像这世上该有的怪物影子时隐时现。

光是那模糊扭动的轮廓,就让人魂飞魄散。那要命的歌声,正是从那儿来的!

歌声带着蚀骨的魔力,又甜又冷,缠住他的脑子,想把他往黑沉沉的海里拖。

每一声调子都冲撞着他的理智,身子不受控地往前倾,脚底发飘,好几次差点栽下去。求生的本能和疯狂的诱惑在脑子里打架,冷汗把衣服都湿透了。

最后,极致的恐惧赢了,他死死捂住耳朵,扭头狠狠一口咬在自己胳膊上!剧痛和满嘴血腥的铁锈味,才勉强刺穿了那歌声的迷障。

就在这时,更吓人的一幕撞进他惊恐放大的瞳孔。

他看见两个被歌声勾了魂的人影走出船舱。他们眼神空洞,脸上挂着痴痴的傻笑,像被无形的线牵着,直愣愣地走向歌声传来的地方。元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想喊,喉咙却像被掐住了,一点声也发不出来。

眼看就要出事!靠近船舷的甲板突然发出湿木头爆裂的怪响!木板像烂肉一样拱起、撕裂,钻出一个佝偻畸形的玩意儿!它勉强算个人形,关节歪七扭八,身上长满了手臂——细得像枯枝的、肿得像瘤子的,瞬间变成个乱抓乱挠的恐怖漩涡。它没有脸。

这多手怪物动作快得像鬼。

悄无声息间,那两人就没了。只听见几声湿漉漉的闷响和骨头碎裂的脆响。怪物用那些肢体死死缠住猎物,飞快地拖进了海里。

元休浑身冰冷,僵在那儿,大气不敢出,生怕被它发现,他只瞥见海面翻起一团迅速散开的暗红,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:“都吃这种‘大餐’了,还嫌这点‘脏’?”血色很快被翻涌的泡沫和浓雾吞掉,只留下铁锈混着淤泥的腥臭在空气里飘。

天蒙蒙亮

灰白的天光艰难地刺透浓雾。一股无形的恐惧攥住了船上的人。果然,少了两个人。床铺空着,东西还在,人却像被凭空抹掉了。死寂笼罩着甲板,活下来的人互相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,没人敢大声问一句。

船长出现了。

他那冰冷、死气沉沉的目光扫过众人,漠然得能冻住骨髓,干裂的嘴唇动了动,吐出平板得像诅咒一样的话:“都管好自己。”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,像最后的通牒。

之后几天,诡异的平静笼罩下来。累死人的活儿暂时压住了恐惧。淡水装在脏兮兮的木桶里,每人每天就两小杯,浑得能看见渣子。吃的是硬得像砖头的粗黑饼干,偶尔分到的小鱼又腥又臭,半生不熟。元休很快学会了像老水手那样,把饼干掰碎了泡在苦涩的海水里软一软,咽下去的时候嗓子眼还是刺得疼。

第五天清晨

元休被甲板上压抑的骚动和粗暴的咒骂声惊醒了。空气里绷着一股不祥的恐慌。

“就剩这么点儿了?!”马三的咆哮像炸雷,压抑的怒火喷了出来。

元休心猛地一沉,跟着脸色铁青的水手们冲向楼梯。储藏室门口已经挤满了沉默的人影,气氛沉得像铅。

门敞开着,里面一片狼藉:发霉的饼干渣子、干瘪的鱼骨头撒了一地。几只装水的木桶歪倒在地,桶底可怜地晃荡着浅浅一层浑泥汤。大家眼里最后那点侥幸彻底灭了,只剩下被扔在绝望大海里的干渴和恐惧。

死寂只持续了一瞬,立刻被粗重的喘气和压低的怒骂撕碎。

马三眼珠子通红,一把揪住旁边一个水手的衣领,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:“是不是你?!昨晚最后一个走的是你!”被揪住的人脸刷白,拼命摇头,喉咙里“嗬嗬”响,却说不出辩解的话。周围的目光瞬间变得像刀子,在彼此脸上刮来刮去。

空气里汗臭、海腥混着即将爆发的血腥味。拳头无声地攥紧了,指节发白。

元休觉得喉咙火烧火燎的,那点脏水,现在成了勒在所有人脖子上的绳套。

他下意识往后挪了半步,后背撞上冰冷的船舱板。就在这时,他眼角余光瞥见角落里那个叫老独的身影。

老头还是佝偻着,藏在阴影里,那张老脸低着,看不清表情,但元休分明看见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,手指头正极其轻微地、神经质地抽动着。一股比口渴更冷的寒意,顺着元休的脊梁骨爬了上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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