冼灵胳膊上那块白布,是为她亲爹妈戴的孝。
咋死的?被冯林砍死的。
事情简单又荒诞,冯林烟瘾犯了,穷疯了,半夜拿着镰刀去撬老丈人家的窗户,想偷点大烟去。
偷完大烟,还想顺点钱。
结果让老丈人撞个正着,当时冯林正迷糊着呢,毒瘾上头,脑子一抽,手里的镰刀就跟长了眼似的,对着老丈人老丈母娘就是一顿乱砍,砍完就跑了。
他逃跑时,好死不死被一个半夜起来撒尿的邻居看见了。
邻居赶紧跑去通知冼灵的大哥冼军,冼军连夜跑到大队部打电话报了警。
卢本中带人过去一看现场,再结合邻居的描述,心里就门儿清了,除了冯林那混蛋还能有谁。
当夜就把冼灵和他爸冯玉田叫去问话了。
次日上午,就在一个破桥洞底下,把像条丧家犬一样蜷缩着的冯林给摁住了。
冼灵和她爸在派出所办完一堆手续,下午想回娘家奔丧。
结果刚进家门口,就被她大哥二哥拿着扫帚轰了出来,骂她是丧门星,引狼入室害死了爹妈,直接宣布,老冼家没她这号闺女了,彻底断绝关系。
韩伟听完这堪比评书的全套剧情,一股极其复杂、极其不合时宜的情绪涌上心头。
“冯林这王八蛋进去了,估计点吃枪子儿,冼灵现在彻底没男人了,娘家也不要了,那她岂不是…。”
随即他又有些担忧,担忧的是冼灵会不会离开老冯家,在寻一夫找一主。
想到这,韩伟的心里乱糟糟的。
此时还有一个心里乱糟糟的人,就是站在远处,提着篮子的张金丽。
今天她送饭比平时早了一个多钟头,巴巴地跑来,一眼就瞅见韩伟跟一群人在地里。
接下来的两天,张金丽送饭都会早一些。
老胡家歇晌的时候,蒋燕那得意劲儿,鼻孔都快朝天了,嘴角咧到耳根子,对着她的老头子和蔫了吧唧的儿子胡爱军直显摆:“瞅瞅,现在那小娘们老实了吧,你就不能惯着她,跟老娘斗?”那架势,活像刚打了胜仗的将军。
要说胡爱军,现在也不行了,干不了多少活,汗珠子就噼里啪啦往下掉,一上午得歇四五回。
连杨力都比他强,自从韩伟这个人形牲口来了他家,家里的活基本全包圆了。
等胡爱军娶了张金丽,更是天天跟新媳妇腻在炕头上,琢磨着怎么多腻一段时间,也没想着要孩子。
张金丽以前还觉得自家伙食不错,那是没尝过别的菜。
直到跟韩伟,虽说是一身的汗味,可那真叫一个香,就像天天吃素的人突然啃上了大肘子。
再加上这偷的刺激劲儿,简直快感翻倍。
张金丽越想越心焦,晚上躺在西屋炕上,跟烙饼似的翻来覆去,那炕席都快被她磨平了。
白天干活,这两天就看韩伟他去哪块地,看他有没有落单的时候。
偶尔瞅见他落了单,可附近总有别人干活,也没法下手啊!
这几天,张金丽那脸拉得比驴还长,送饭到地头,把筐子往地上一墩,扭身就走,活像个行走的怨气包。
蒋燕瞅着不对劲,戳了戳儿子胡爱军:“去,看看你那媳妇儿,又抽啥风呢?”
胡爱军蔫蔫地应了一声,装模作样去巡视自家田地。
张金丽呢?也假模假式地在自家地边转悠,可那眼神,却没在自己的地上。
俗话说得好,不怕贼偷,就怕贼惦记。这机会,还真让张金丽给惦记出来了。
那天,所里捎信来了,冯林在号子里出事了,毒瘾犯了,不知从哪儿抠唆到块碎玻璃,愣是给吞了,人没了。
有韩伟这头人形牲口在,老王家的庄稼基本收拾利索了,就剩老冯家最后几亩棒子地。
老王头说道:“大伟啊,你自个儿慢慢收,收完了吱声,我们帮你拉回去!”
韩伟正闷头在棒子地里掰棒子呢,一人高的玉米秆密密匝匝。
突然,旁边的玉米叶子一阵哗啦乱响,一个人影就钻了进来。
吓得韩伟差点把刚掰下来的大棒子当武器抡过去,定睛一看,好家伙,是张金丽。
有了上次的经验,张金丽这次显得驾轻就熟,目标明确,动作麻利。
最近冼灵一直,浑浑噩噩的。韩伟呢也就没开着荤,也憋着呢,也就顺了。
张金丽累得够呛,低声骂道:“傻子就是个傻子,有劲儿都全用在掰棒子上了。咋跟个木头橛子似的。”
她一边整理散乱的衣服头发,拍打着身上的泥土草屑,又警告了一遍韩伟。
临走前,还不忘回头啐了一句:“傻子,哪都好,就是点要自己动。”
韩伟看着她在玉米秆里笨拙地钻出去,有点无语,又有点想笑。
等到傍晚韩伟回到家,冼灵和她公婆也刚从镇上回来。
饭桌上,老冯头叹着气,冯老太抹着眼泪。
冼灵看着二老愁云惨淡的脸,忽然放下碗筷,声音不大,却异常清晰:“爸妈,你们别担心。他没了,我还在,我给你们养老送终。”
这话一出,老两口愣住了,随即眼圈更红了,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。
一旁的韩伟心里敞亮了不少,他赶紧扒拉完碗里的饭,一抹嘴,抓起扁担水桶就往外跑:“挑水!洗澡!”
他倒不是多爱干净,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张金丽那娘们水喝多了,稀里哗啦的,加上他一身土,就和了泥了,现在身上干吧的,很难受。
路上,清凉的晚风一吹,韩伟心里的小算盘又噼里啪啦打起来:“要不要找个机会,偷摸跟冼灵摊牌?说我不傻了,要不,假装再撞一下脑袋,”
最后决定傻子这身份,还得接着装。
之所以继续装傻子,倒不是怕老胡家老杨家的报复,关键是残疾证。
在别人眼里它是个证儿,在自己这儿,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嘎人许可证。
冯林死在局子里的消息,当天下午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村子。别人咋议论的不知道,张金丽心里可是乐开了花!
办丧事、火化、安排后事没个两三天根本弄不完,老冯家那几亩棒子地,就韩伟一个傻小子干,少说也得两三天。
张金丽掰着手指头算,越想越美,机会大大的。
晚上,她破天荒地烧了一大锅热水,给自己洗洗擦擦。
可惜,她低估了韩伟这头人形牲口的战斗力,没两天,最后几亩棒子就被韩伟利索地放倒了。
老冯家的炕头上,堆着小山似的玉米棒子。
四口人围坐着,就着昏暗的油灯搓玉米粒。
冯玉田搓着搓着,感慨道:“唉,今年多亏了大伟啊,要不是他,这些粮食,怕是大半都得糟践在地里喽。”
韩伟憨憨地笑着,手上动作飞快,心里却在开小差。
他偷瞄着旁边的冼灵,自打她爹妈出事,再到冯林死了,她一直像掉了魂似的,眼神空洞,沉默寡言。
此刻在灯下,她低着头机械地搓着玉米,显得格外脆弱。
冯家老两口交换了个忧心忡忡的眼神。
趁着这几天农闲,他们悄悄去找了村长、韩伟的爷奶,还有韩世友一家。
老两口的心思很简单,也很郑重,他们想正式认下韩伟当儿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