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宸没有说话,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改变分毫。
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。
眼神清澈得像山涧里的泉水,脑袋可能比路边的石头还硬,说出来的话更是朴素到近乎离谱。
靠闻的?
这算什么?
天赋型正邪审判官?
要是哪天他得了重感冒,嗅觉失灵,鬼杀队的执法体系岂不是要当场瘫痪?
夜宸那颗被二十一世纪社畜法则反复捶打,早已冷硬如铁的心,竟被这种不讲道理的纯粹,给硬生生干出了一丝细微的裂痕。
“你这鼻子,不去给海关当缉毒犬,真是屈才了。”
夜宸在心里无声地吐槽了一句,视线却已越过炭治郎的肩膀,落在了他身后那个与身材极不相称的巨大木箱上。
他收敛起所有外放的情绪,语气恢复了那种波澜不惊的死寂,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。
“你背上箱子里的那个孩子,她也一样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炭治郎的身体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,猛地剧震!
他脸上那份少年人特有的倔强与警惕,在刹那间被惊骇与匪夷所思的情绪冲刷得一干二净。
整个人下意识地向后倒退半步,像一头护崽的野兽,将那个巨大的木箱死死地挡在了身后。
夜宸全然无视他那副如临大敌的戒备模样,继续用那种平淡到近乎冷酷的语调说道:
“为了不伤害人类,她选择了用沉睡来对抗鬼的本能。”
“很了不起。”
这短短的一句话,如同一把淬了剧毒却又精准无比的钥匙,悍然插进了炭治郎心中最柔软、也最不设防的那个锁孔,然后猛地一拧!
他……他怎么会知道?!
这件事,除了他和师父鳞泷先生,以及那位救过他的富冈先生外,再无第四人知晓!
这个来历不明的鬼,究竟是什么东西?!
就在炭治郎的大脑因这无法理解的状况而彻底宕机,思维仿佛被烧开的沸水搅成一团浆糊时——
他背后的木箱,发出了“吱呀”一声轻微的、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箱门,被从里面轻轻地推开了一道缝隙。
一只小小的、皮肤苍白得像上好瓷器的手,从那道缝隙中探了出来。
紧接着,一个身穿粉色麻叶纹和服的娇小身影,像一只受惊后从洞穴里探出头的小动物,慢慢地、笨拙地从箱子里钻了出来。
灶门祢豆子。
她那双始终紧闭的眼眸缓缓睁开,淡粉色的瞳孔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有些茫然,像一只刚刚从漫长的睡梦中醒来的猫,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懵懂。
“祢豆子!”
炭治郎失声惊呼,整个人瞬间炸毛,连忙转身将妹妹护在身前,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夜宸,生怕对方会突然暴起发难。
然而,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发生。
夜宸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,目光平静地审视着这个传说中克服了食人本能的、独一无二的奇迹之鬼。
而祢豆子的反应,则彻底击碎了炭治郎的认知。
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攻击性,甚至没有流露出鬼面对生人时的那种饥渴。
她只是好奇地歪了歪小脑袋,那双纯净的粉色眼眸里,没有恐惧,没有敌意,只有一种纯粹的好奇。
然后,她绕过了哥哥那条试图阻拦的手臂,迈着摇摇晃晃的小碎步,一点一点地,朝着夜宸主动靠近。
她像是在打量一个从未见过的、散发着奇异光芒的新奇玩具。
“祢豆子,危险!快回来!”
炭治郎急得快要喊破了音,却又不敢贸然上前,生怕自己的举动会刺激到妹妹,或者激怒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鬼。
于是,就在炭治郎那副快要当场急晕过去的惊骇目光中,祢豆子走到了夜宸的面前。
她仰起那张精致的小脸,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,仿佛在用自己最信赖的方式,确认着什么。
紧接着,她伸出了那只小小的手。
在夜宸那条刚刚被日之呼吸的力量灼伤过、还残留着焦黑印记的手臂上,轻轻地、试探性地拍了拍。
动作轻柔得,像一片羽毛落下。
“嗯……嗯嗯……”
她的喉咙里,发出了两声含糊不清的、却带着明显亲近与安抚意味的哼鸣。
轰!
这一刻,炭治郎感觉自己的世界观,连同他那颗比日轮刀还硬的头颅,一起被某种无法言喻的重锤,砸得粉碎。
自家人被屠戮殆尽之后,他的妹妹,从未对除他以外的任何人,表现出如此亲近的姿态。
更何况……
对方,还是一只货真价实的鬼!
夜宸也愣住了。
他能清晰地感觉到,从祢豆子那小小的手掌上传来的,不是冰冷的体温,而是一种纯粹的、不含任何杂质的安心与依赖。
仿佛他身上那股狂暴到连自己都痛苦不堪的太阳之力,在这孩子的感知中,非但不是威胁,反而……是和她哥哥一样,温暖而又令人怀念的气息。
原来……鬼,真的有另一条路可以走。
就在他内心深处那点早已被现实磨灭殆尽的人性,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轻轻触动时——
一股令人作呕的,仿佛沼泽深处的烂泥混合着腐烂尸骸,发酵了数百年的腥臭味,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!
这股恶臭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,让炭治郎瞬间脸色惨白,胃里翻江倒海,当场干呕不止。
紧接着,三人脚下的地面,毫无预兆地浮现出三个漆黑如墨的旋涡。
那旋涡不断冒着令人作呕的黑气,如同三只张开的、通往污秽地狱的恶心嘴巴,正缓缓将他们吞噬。
随后,三道一模一样的身影,从那黏稠的黑暗中缓缓浮起,咧着满是尖牙的嘴,发出令人牙酸的、分裂重叠的和声。
“嘿嘿嘿……找到了……”
“……找到你了,背叛者!”
“还有鬼杀队的臭虫!真是意外的……惊喜啊!”
“把你们的血肉……把你们的绝望……一起献给那位大人!”
话音未落,其中一只沼泽鬼的身体骤然下沉,像一滴墨水悄无声息地融入水中,瞬间消失在脚下的黑潭里,没有激起一丝波澜。
炭治郎的神经猛地绷紧到极限。
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那个被卷入这场无妄之灾,此刻正吓得瘫软在地、瑟瑟发抖的无辜少女。
“阁下,麻烦您保护好我妹妹!”
他甚至来不及多做叮嘱,右手已悍然握住刀柄,拔刀出鞘!
刀光如水!
“水之呼吸!”
“贰之型·水车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