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承洲没有再理会周淑文,径直从她身侧绕过,踏上楼梯。
“站住。”
周淑文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丝被无视后的恼怒。
陆承洲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。
“陆承洲!”
周淑文彻底被激怒了,她快步跟到楼梯下,仰头看着那个冷漠的背影,声音尖锐起来。
“我白养你这么大了是不是?”
“你现在翅膀硬了,连我的话都不听了?”
“我告诉你,顾家那边我已经打了包票,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准话!”
她见陆承洲依旧不为所动,干脆心一横,使出了惯用的伎俩。
“你要是今天不答应,我就死在你面前!”
“我倒要看看,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心狠,连自己亲生母亲的死活都不管!”
楼梯上,陆承洲的背影终于顿住。
他缓缓转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那个雍容华贵,此刻却面容扭曲的女人。
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,没有不耐,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,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。
那样的眼神,让周淑文心头一颤,后面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。
良久,陆承洲薄唇轻启,声音没有一丝温度。
“可以结婚。”
周淑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,愣在原地。
他竟然……答应了?
巨大的狂喜瞬间涌上心头,让她脸上的怒容瞬间被笑容取代。
“但是。”
陆承洲的声音再次响起,打断了她的幻想。
“要等陆氏彻底在南省站稳脚跟之后。”
这个条件并不过分。
周淑文立刻点头,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。
“好好好,就按你说的办!”
只要他肯娶就行。
顾语晴那个孩子,她看着长大的,家世好,人也体贴温柔,对自己更是言听计从。
她甚至已经开始畅想,等顾语晴嫁进门,第一年就给她生个大胖孙子,第二年再生一个。
用不了十年,她就能儿孙满堂,享受天伦之乐了。
陆承洲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算计与得意,眼底的嘲弄一闪而过。
他不再多言,转身走上二楼,进了书房。
“砰”的一声,门被关上,隔绝了楼下那个女人的声音。
书房里光线昏暗,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外面所有的光。
陆承洲没有开灯,径直走到落地窗前,从口袋里摸出烟盒,抽出一根点燃。
猩红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,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。
烟雾缭绕中,一个女人的身影,毫无预兆地闯入他的脑海。
那个在办公室,冷静地处理着突发状况,一身职业装,眼神清亮又坚韧的女人。
她的身影,竟然和八年前记忆深处那个模糊的影子,有几分重叠。
陆承洲已经八年没有见过顾语晴了,不知道现在她长成什么样子。
但是白天的女人和八年前的顾语晴好像。
只是,现在的她,比当初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,也多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。
就在他出神之际,心脏的位置,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。
那痛感来得如此突然,如此尖锐,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,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,要将它捏碎。
陆承洲闷哼一声,高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弯了下去,手里的烟掉落在昂贵的地毯上,烫出一个焦黑的小洞。
冷汗,瞬间浸湿了他的衬衫。
这种情况,他从来没有遇到过。
不是生病,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,源自灵魂的战栗与恐慌。
他强撑着站直身体,拿起手机,拨通了私人医生的电话,然后抓起车钥匙,快步走出书房。
他必须去医院。
楼下,周淑文正美滋滋地盘算着未来的美好生活,看到陆承洲脸色惨白地从楼上下来,吓了一跳。
“承洲,你怎么了?脸色怎么这么难看?”
她连忙上前,想去扶他。
陆承洲却猛地挥手,推开了她。
他的动作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,让周淑文的脸色瞬间僵住。
陆承洲没有看她,只是在经过她身边时,脚步顿了顿,丢下一句冰冷刺骨的话。
“娶了顾语晴,就算还了你的生育之恩。”
“从今往后,我陆承洲,不再是你周淑文的儿子。”
说完,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别墅大门。
周淑文愣在原地,好半天才反应过来。
她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,脸上却重新浮现出笑容。
断绝关系?
说的气话罢了。
等他娶了顾语晴,尝到了甜头,就会发现还是语晴好,到时候,他只会感谢自己这个当妈的深明大义。
想到这里,周淑文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了。
……
南省。
夜幕早已降临,浓重的黑色笼罩着整座城市。
六月的晚风格外温柔,吹在人身上,带着一丝夏日的燥热。
可躺在冰冷铁门外的陈小羽,却只觉得冷。
冷到了骨头里。
他的嘴唇已经因为失血而泛起了一层骇人的青白色,干裂的口子渗着血丝。
全身的每一寸皮肤,都在叫嚣着疼痛。
那些被针扎过的地方,火辣辣地疼,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在啃噬。
他蜷缩着身体,想要寻找一丝温暖,可只要稍微一动,就会牵扯到身上的伤口,引来新一轮的剧痛。
意识,在清醒与昏迷之间反复拉扯。
他好疼。
好想妈妈。
妈妈说过,等她出差回来,就带他去游乐园,坐他最喜欢的旋转木马。
妈妈还说,他是男子汉,要勇敢,要保护妈妈。
可是他没有做到。
他没有保护好妈妈的衣服,没有保护好他们的家。
他还被坏人打了。
眼泪,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,混着脸上的灰尘,划出两道肮脏的痕迹。
他不能哭。
妈妈会心疼的。
陈小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,不让呜咽声溢出喉咙。
血腥味,在口腔里弥漫开来。
他看着眼前那扇冰冷厚重的铁门,小小的身体里,第一次生出了名为“恨”的情绪。
他恨那个打他的坏阿姨。
也恨那个,他叫了七年“爸爸”,最后却拿着针扎向他的男人。
……
六个小时的飞行,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当飞机平稳降落在南省国际机场时,苏晚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机舱的。
这一路上,她的心就像被架在火上烤,坐立难安。
那种心脏被撕裂的恐慌感,始终萦绕在心头,挥之不去。
她甚至不敢打开手机,她怕看到任何不好的消息。
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,广播里播放着温柔的提示音。
可这一切,都无法让苏晚焦灼的内心得到一丝一毫的平复。
她只想快一点,再快一点。
快一点回到家,看到小羽。
只有亲眼看到他活蹦乱跳地对自己笑,她心里那块悬着的巨石,才能真正落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