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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

金吾卫衙署的静室内,裴衍喷出的那口混杂着冰碴与黑气的污血,如同死亡的印章烙在冰冷的地面上。他的身体软倒下去,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,皮肤下疯狂窜动的紫黄流光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活力,只余下一片死寂的青白。唯有后背那道伤口边缘的琉璃化质感,在昏暗灯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微光,证明着那两股毁灭性力量并未消失,只是暂时蛰伏,等待最后的爆发。

“裴衍!”韦应物厉喝,一步抢到榻前,手指搭上裴衍颈侧。那脉搏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,每一次跳动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滞涩与冰寒。“医官!快!”

被紧急召来的老医官连滚爬爬地扑过来,银针再次刺下,却如同扎进了铁石,针尾连一丝颤抖都无。他脸色煞白,颓然摇头:“脉象已近……‘离魂’!阴煞蚀心,生机将绝!除非神仙……”

“没有神仙!”隔壁传来李浊嘶哑而癫狂的吼声,他被两个士兵用担架抬了过来。胸口的焦黑掌印在黑气缭绕下显得更加狰狞,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亮得骇人,死死盯着气息奄奄的裴衍和脸色铁青的韦应物。“是玄胎!它在抽取地脉,也在抽他体内的‘引子’!裴录事与那晶石共鸣过,他的命魂……就是玄胎最好的血食前菜!子时三刻将至……没时间了!火!金!至阳至烈之物!布‘离火破煞阵’!快!把他抬到院子里!接引星光!或许……或许能斩断一丝联系,争得片刻!”

离火破煞阵?韦应物虽不通玄门,但“火”、“金”、“至阳至烈”这几个词却听得真切。他眼中厉芒一闪,再无半分犹豫。“照做!把他抬到院中!取衙署武库所有火油!强弩上弦,箭头裹油布!所有铁器——刀、矛、甲片,围着他摆一圈!快!快!快!”

金吾卫的士兵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般运转起来。沉重的脚步踏碎死寂,铁甲铿锵,火把的光影在墙壁上疯狂跳跃。裴衍被小心地安置在衙署空旷的庭院中央,身下只铺了一层薄席。冰冷的夜雨打在他毫无知觉的脸上,混合着冷汗滑落。士兵们将一坛坛刺鼻的火油倾倒在周围干燥的石板地上,形成一片粘稠的、反光的黑色区域。锋利的横刀、长矛、甚至卸下的铁甲片,被密密麻麻地插在火油圈外,寒光森森,构成一道简陋却充满肃杀之气的金属屏障。数十名强弩手攀上院墙和屋顶,弩箭上弦,浸透了火油的布条缠绕箭簇,引火的火折子紧紧攥在手中,箭头无一例外,全部指向院中央那个濒死的身影——不,是指向他身下那片被火油浸透的大地,以及大地深处那蠢蠢欲动的恐怖存在!

李浊被安置在廊下,由两名士兵搀扶着勉强坐起。他咬破舌尖,混合着胸口的淤血,用颤抖的手指在虚空中急速勾画着扭曲的符文,口中念念有词,破碎的音节带着古老而沉重的力量:“……离宫耀明,朱雀焚邪……金气肃杀,破煞诛魔……以吾残魂为引……开!” 最后一个“开”字如同裂帛,他猛地将一口血雾喷向裴衍的方向!血雾并未消散,反而在半空中凝成数点微弱的红光,如同星辰般悬浮在裴衍身体上方,构成一个简陋的阵图核心。

就在血雾成阵的刹那——

“轰隆——!!!”

这一次的震动,不再是远方的闷响,而是近在咫尺的、撕裂大地般的咆哮!

整个金吾卫衙署如同怒海中的扁舟,剧烈摇晃!屋瓦哗啦啦坠落,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!院中插在地上的刀矛叮当作响,火油在地面的裂缝中汩汩流淌!所有人都站立不稳,惊骇地望向震动源头——朱雀大街的方向!

一股肉眼可见的、粘稠如墨的黑气,如同巨大的喷泉,从朱雀大街《万国来朝图》壁画的凹陷处冲天而起!瞬间遮蔽了小半片夜空!那黑气翻滚、扭曲,其中仿佛有无数痛苦挣扎的人脸在无声尖啸!壁画上那些融化粘连的胡商、骆驼、珍宝图案,在黑气的裹挟下彻底“活”了过来,如同被剥下的人皮,在墨色的浪潮中疯狂舞动!整面坊墙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咔嚓”声,巨大的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开,墙皮混合着彩绘碎屑簌簌剥落!

更为浓烈、令人作呕的腐败油脂气味,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,随着黑气弥漫开来,瞬间笼罩了附近的街坊!被金吾卫拦在警戒线外的人群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和踩踏,如同末日降临!

“玄胎……它……它等不及了!它在强行破壳!”李浊目眦欲裂,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透支而变调,“血食不够……它在抽取……抽取地脉生气……和……和所有生灵的精魄!死域……开始了!”

仿佛印证他的话语,那冲天黑气猛地向四周扩散!所过之处,靠近壁画的几名金吾卫士兵首当其冲!他们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啃噬,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、消融,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,便化作几具披着甲胄的枯骨,随即连枯骨也寸寸碎裂,被黑气彻底吞噬!只有几缕微弱的白光(生魂)被黑气贪婪地卷入核心!

“放箭!!”韦应物站在衙署院中,雨水浸透了他的官袍,但他身形如标枪般挺直,嘶吼声压过了一切混乱!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院中气若游丝的裴衍,又猛地转向朱雀大街那吞噬生命的黑气核心!

“咻咻咻——!”

数十支点燃的火箭如同愤怒的火鸦,撕裂雨幕,带着刺耳的尖啸,狠狠扎向壁画凹陷处那片翻滚的黑气核心!箭头上的火油猛烈燃烧,试图点燃那诡异的黑气!

然而——

火焰没入黑气,如同泥牛入海,连一丝涟漪都未激起!反而像是激怒了那恐怖的存在!黑气翻滚更剧,一道粗大的、凝若实质的黑气触手,如同来自九幽的魔龙,猛地从壁画凹陷处探出,无视空间距离,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,朝着金吾卫衙署——确切地说,是朝着庭院中央濒死的裴衍——狠狠噬来!触手所过之处,空气发出被腐蚀的“滋滋”声,雨滴瞬间蒸发成惨白的雾气!恐怖的吸力提前降临,院中散落的碎石、折断的兵器竟被凌空卷起,投向那深渊巨口!

“挡住它!”韦应物拔刀怒吼,明知是螳臂当车,却率先迎着那遮天蔽日的黑气触手冲去!数名忠勇的金吾卫士兵也咆哮着挺起长矛!

就在这千钧一发,所有人都以为裴衍必死无疑之际——

异变陡生!

庭院中央,一直昏迷不醒的裴衍,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!并非痛苦,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抗拒与共鸣!他后背那道琉璃化的伤口,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暗紫色幽光!这幽光并非温暖,反而带着一种比黑气更加深邃、更加古老的冰冷与威严!它瞬间冲破了李浊那简陋的离火血阵,形成一道薄薄的、却坚韧无比的紫色光膜,将裴衍全身笼罩!

“嗡——!”

那足以吞噬士兵血肉精魂的黑气触手,狠狠撞在紫色光膜之上!

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,只有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死寂!
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
黑气触手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,狂暴的势头戛然而止!触手前端与紫色光膜接触的地方,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“嗤嗤”声,如同滚油泼雪!浓郁的黑气竟被那薄薄的紫光反向侵蚀、消融!

一个宏大、冰冷、带着一丝意外与愠怒的意志,直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:

“同源……抗拒……蝼蚁……安敢?!”

是玄胎!它感受到了裴衍体内那源自玄阴魄晶核心的同源之力!但这股力量非但没有被它吞噬,反而在裴衍濒死的意志下,本能地形成了抗拒的屏障!

“呃啊啊啊——!”裴衍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!瞳孔深处,不再是人类的眼白和瞳仁,而是燃烧着两簇暗紫色的火焰!与那壁画深处曾惊鸿一瞥的巨瞳如出一辙!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,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一种蛮荒的桀骜!随着这声咆哮,他后背伤口处的紫光暴涨,竟隐隐形成一只微缩的、燃烧着紫焰的竖瞳虚影,与那巨大的黑气触手隔空对峙!

吞噬与反吞噬!控制与反控制!

裴衍的身体成了两种同源却敌对意志的惨烈战场!紫色的光膜与黑色的触手在方寸之地激烈交锋、相互湮灭!裴衍的身体如同破碎的瓷娃娃,在巨大的能量撕扯下不断崩裂出细小的伤口,鲜血混合着丝丝黑气和紫芒渗出,又被雨水冲刷!他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和两个恐怖意志的撕扯中沉浮,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湮灭!

“就是现在!火!金!至阳之气!冲击黑气本体!助他!”李浊咳着血,嘶声力竭地指向壁画方向!裴衍体内爆发的异变,意外地牵制住了玄胎最强大的一股力量,并引发了同源力量的内耗!这是千载难逢的、稍纵即逝的机会!

韦应物瞬间明白了李浊的意思!裴衍在用生命和灵魂为他们争取时间!“目标!黑气根源!放箭!火油罐!投!”他刀锋直指朱雀大街壁画!

第二轮、第三轮火箭更加密集地射向壁画!同时,数名臂力惊人的金吾卫士兵,奋力将点燃的整罐火油,狠狠砸向那翻滚的黑气核心和已经裂缝遍布的坊墙!

“轰!轰!轰!”

这一次,火焰终于没有完全被吞噬!火油罐在坊墙上猛烈炸开!熊熊烈火混合着矿物颜料燃烧产生的各色毒烟,瞬间将壁画凹陷处和周围翻滚的黑气包裹!空气中弥漫开刺鼻的焦糊味和颜料燃烧的怪味!

火焰似乎真的对那黑气产生了某种克制!黑气的翻滚明显一滞,扩散的速度减缓,那条与裴衍僵持的巨大触手也剧烈震颤起来,黑气明显变得稀薄了一些!玄胎发出更加愤怒和痛苦的无声嘶鸣!

“有效!继续!”韦应物精神一振!

然而,这短暂的压制仅仅持续了不到十息!

壁画深处,那被火焰灼烧的凹陷中心,一点比黑暗更深邃、比紫芒更幽暗的暗紫色核心骤然亮起!如同沉睡的魔神睁开了眼睛!一股更加恐怖的吸力爆发!漫天燃烧的火焰、升腾的毒烟,甚至地上流淌燃烧的火油,如同百川归海,被强行拉扯、吞噬进那小小的紫色光点之中!火焰和黑气在光点周围形成一个巨大的、逆向旋转的漩涡!

吞噬了火焰能量的紫色光点猛地膨胀!一道凝练到极致的、只有手臂粗细的暗紫色光束,无声无息地从漩涡中心射出!不再是吞噬,而是纯粹的、毁灭性的湮灭!目标直指——正在勉力维持离火血阵、气息奄奄的李浊!

“道长小心!”韦应物肝胆俱裂!李浊是此刻唯一通晓玄门克制之法的人!他若身死,万事皆休!

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!光束的速度超越了凡人反应的极限!

就在这必杀一击即将吞噬李浊的刹那——

“叮——!”

一声清越悠扬、如同凤鸣九天般的金玉交击之音,突兀地响彻战场!

一道身影快如鬼魅,带着浓郁的异域香料气息和风尘仆仆的疲惫,猛地从衙署侧面的高墙上飞掠而下,挡在了李浊身前!正是安拂姌!

她浑身湿透,发髻散乱,脸上还带着擦伤,但琥珀色的眸子却燃烧着不顾一切的决绝!她的手中,高高举起一个一尺见方、布满古老楔形文字和衔尾蛇浮雕的青铜匣子——“禁忌之匣”!那道毁灭性的暗紫色光束,不偏不倚,正正轰击在青铜匣子表面!

没有爆炸,没有能量的宣泄。

青铜匣子表面那些古老神秘的楔形文字和衔尾蛇浮雕,骤然亮起刺目的血红色光芒!仿佛沉睡的封印被强行激活!一个复杂、扭曲、带着无尽怨念与禁锢之力的血色符文虚影在匣子前方瞬间浮现!

“滋啦——!”

暗紫色的毁灭光束与血色的禁锢符文狠狠撞在一起!

无声的湮灭发生了!两种性质截然相反、却同样恐怖的能量相互抵消、相互磨灭!刺目的光芒让所有人都短暂失明!狂暴的能量乱流将安拂姌狠狠掀飞出去,她喷出一口鲜血,青铜匣子脱手飞出,在地上翻滚,表面的红光急速黯淡下去,但终究……挡住了这必杀一击!

“巴哈尔……老爹……”安拂姌艰难地抬头,看向高墙。一个佝偻的身影(巴哈尔老画师)被一名金吾卫士兵背着,刚刚攀上墙头,显然是她拼死带回来的。老画师看着那翻滚的青铜匣子和远处地狱般的壁画,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绝望。

玄胎的两次攻击被意外阻挠(裴衍的共鸣抵抗和禁忌之匣的封印阻挡),似乎消耗巨大,也彻底激怒了它。壁画凹陷处的黑气漩涡旋转速度骤然加快,核心的紫芒明灭不定,一股毁天灭地的能量正在疯狂汇聚!整个朱雀大街的地面开始如同波浪般起伏!更多的建筑在倒塌!被吞噬精魂的惨叫声此起彼伏!子时三刻的死亡时刻,真正降临!

“不……不能让它完成汇聚!”李浊看着那疯狂汇聚的能量,眼中闪过最后一丝疯狂与明悟,他猛地看向被紫色光膜笼罩、与玄胎意志艰难抗衡的裴衍,又看向地上光芒黯淡的青铜匣子,嘶吼道:“裴录事!匣子!用你的血……泼向匣子!用你和晶石共鸣过的血……激活它!把它……扔进那漩涡中心!那是……唯一的‘锁’!快!!”

用血激活禁忌之匣?扔进玄胎漩涡?

韦应物瞬间明白了这玉石俱焚的战术!他没有任何犹豫,猛地扑向地上翻滚的青铜匣子!

与此同时,裴衍似乎也听到了李浊的嘶吼。他眼中燃烧的紫焰剧烈波动,与玄胎意志的抗衡出现了瞬间的空隙!笼罩他的紫色光膜骤然黯淡!那巨大的黑气触手趁机猛地压下!

“噗!”裴衍再次喷出大口鲜血,其中混杂着浓郁的紫黑色晶芒!他的意识在剧痛和两个意志的撕扯下,捕捉到了那个翻滚的青铜匣子!求生的本能和摧毁这恐怖源头的决绝,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!

就在韦应物即将抓住青铜匣子的瞬间,裴衍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,强行抬起手臂,狠狠一拳砸在自己胸口!

“噗——!”一大股滚烫的、蕴含着丝丝暗紫色光点的鲜血,如同血箭般飙射而出,精准地泼洒在青铜匣子之上!

“嗤——!”

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!沾染了裴衍鲜血的青铜匣子,爆发出前所未有的、妖异刺目的血紫混合光芒!匣子剧烈震颤,发出尖锐的嗡鸣!表面的衔尾蛇浮雕仿佛活了过来,疯狂游动!一股比玄胎意志更加古老、更加邪异、充满了无尽怨念与禁锢力量的恐怖气息,轰然爆发!仿佛匣中封印的万古凶灵被这同源之血短暂唤醒!

“给我!!”韦应物强忍着那邪异气息带来的灵魂战栗,一把抓起滚烫的青铜匣子!入手沉重如山,冰寒刺骨,却又灼热如火!

“啊——!”韦应物发出野兽般的咆哮,全身肌肉贲张,用尽毕生力气,将手中这如同小型太阳般的血紫光球,朝着朱雀大街壁画凹陷处那疯狂旋转、汇聚着毁灭能量的黑紫色漩涡中心,狠狠投掷过去!这一掷,蕴含了他所有的愤怒、决绝与身为大唐军人的不屈意志!

青铜匣子化作一道血紫色的流星,撕裂翻滚的黑气,无视空间的阻隔,精准无比地射入那漩涡的最核心——那一点暗紫色的光点之中!
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。

紧接着——

“嗡……咔……咔嚓……”

一种超越了听觉极限、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碎裂声,从壁画深处传来!

那疯狂旋转的黑紫色漩涡猛地一滞!

核心处那一点暗紫色的光点,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,剧烈地扭曲、震荡!血紫色的光芒与暗紫色的光芒疯狂交织、撕咬、湮灭!

青铜匣子表面的血色符文和衔尾蛇虚影膨胀到极致,然后——轰然破碎!无数尖锐的、饱含怨毒与不甘的灵魂尖啸从破碎的符文中迸发出来,形成肉眼可见的惨白色音波,狠狠冲击着玄胎核心!

“不——!!!”一个充满了难以置信与狂怒的宏大意志响彻天地!

壁画凹陷处,那巨大的黑气触手瞬间崩解!冲天而起的黑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,剧烈地收缩、坍塌!整面坊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,在无数人惊骇的目光中,轰然倒塌!烟尘混合着残余的黑气冲天而起!

漩涡中心,那一点暗紫色的光点并未消失,只是光芒变得极其黯淡,仿佛风中残烛。它不甘地闪烁了几下,如同受伤的野兽发出最后的低吼,猛地向下沉去,彻底没入崩塌的废墟和翻涌的地脉之中,消失不见。

那股笼罩整个朱雀大街、令人窒息的恐怖吸力和精魂剥离感,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。弥漫的腐败油脂气味和血腥味也淡化了许多。只剩下熊熊燃烧的火焰、倒塌的坊墙、遍地的狼藉,以及劫后余生、呆若木鸡的人们。

雨,不知何时停了。

子时三刻已过。

死域,终究没有完全降临。但朱雀大街,已然面目全非,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伤痕。

“噗通!”韦应物力竭跪倒在地,大口喘着粗气,手臂因过度用力而不停颤抖。

安拂姌挣扎着爬起,踉跄着冲向院中。

庭院中央,裴衍身上的紫色光膜早已消失。他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泥泞中,后背那琉璃化的伤口黯淡无光,皮肤下的紫黄流光也消失不见,只剩下触目惊心的青白和死寂。他双目紧闭,气息微弱到了极点,仿佛随时都会熄灭。

李浊瘫倒在廊下,胸口的道伤黑气弥漫,已然昏迷,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。

安拂姌扑到裴衍身边,颤抖的手指探向他的鼻息。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息拂过指尖。

他还活着!

但体内那两股毁灭性的煞气,还有那强行激发晶石同源之力带来的反噬,已将他彻底推向了油尽灯枯的边缘。

“快!救人!”安拂姌带着哭腔嘶喊。

幸存的医官和士兵手忙脚乱地冲了过来。

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,停在了金吾卫衙署大门外。一个尖细、冰冷、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穿透了尚未散尽的烟尘和混乱,清晰地传了进来:

“高将军钧令!金吾卫曹参军韦应物,即刻移交‘玄阴魄晶’、妖人鲁平之相关案犯及一应证物!朱雀街妖异祸乱一案,由内侍省与大理寺……接管查办!”

韦应物猛地抬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大门方向。烟尘中,隐约可见一队身着宫廷禁卫服饰、气息阴冷的骑士,簇拥着一名手持拂尘、面白无须的紫袍宦官。

高力士的人……终究还是来了!而且来得如此之“巧”!

看着眼前重伤濒死的裴衍、昏迷的李浊、倒塌的朱雀街、死伤惨重的部下,还有那刚刚沉入地底、不知何时会卷土重来的恐怖玄胎……韦应物缓缓攥紧了拳头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他知道,一场比对抗玄胎更加凶险、更加复杂的战斗,才刚刚开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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